时一

【七日】下

蓝忘机从不夜天回来之后，脸色就没好过，甚至有时候迷迷茫茫的染上空洞的死意。这种时候，金子轩就会猛地拽住他的衣袖左晃右晃，把人给拉回来。

蓝忘机讨厌他，很讨厌他，金子轩知道。

其实放开了来说，是有点难受的，想他生前也是金家公子，雪中寒梅。不说所有人喜欢，但也没太多讨厌他的，除了…魏无羡。

金子轩喉头一哽，眼捷闪了闪，不怪乎蓝忘机喜欢魏无羡，大概都是因为讨厌他吧。

抬手遮了一下光，让蓝忘机不舒服皱起的眉间渐渐放缓。

他的意志很消沉，有时候一天都在屋内，安安静静的。

金子轩想着大概跟前些日子在寒潭边的施法有关，他也知道，那应当是蓝家的问灵，问死者的去向。却不成，乱了心绪，看来结果不甚欢喜。

金子轩踌躇几番，还是走到了床边，轻轻推了推蜷着的人，道“蓝二公子，该起床了。”

蓝忘机淡淡的睁开眼睛，瞥了他一眼，一句话没说。自那日起，金子轩就一直跟着他，死都不走，蓝忘机也不在赶他，却也没跟他说过一句话。

蓝忘机露出半个手指，攥着被子又往上拉了拉，直到自己只剩下眼睛在外面，眨了眨又闭上了。

金子轩“……”

唇边失笑，染了一抹嫣红，金子轩垂眸看着无声抗议的蓝忘机，颇为无奈。

泽芜君也是知道蓝忘机心情不好，竟也这么久了不来打扰，独让他一人清净。

金子轩叹了口气，道“蓝二公子，今日不问了吗。”

蓝忘机闻言眼捷剧烈眨动，良久才掀开眼皮，声音低沉沙哑“问不到的。”

虽然很不想去承认，但是蓝氏的问灵，他从小修习，问不到代表着什么，他清清楚楚。他咬着牙自欺欺人了一个月，琴弦依旧无声。

魏婴，回不来了…

蓝忘机喉咙发痛，被子下的腿微微蜷缩，眼睛通红，毫无神采的望着前方。

胸口一疼，让金子轩怔了怔，手指无意的放在胸膛，他没有一颗跳动的心，这里面空空如也，可它还是疼的心悸，为什么。

张了张嘴，一句不入脑的谎话就落了音“我…感受的到回应。”

金子轩深深地看着蓝忘机，嘴里吐出荒唐的话圆着这个慌 “你问灵期间，我一直在一旁，我有感受到一次，不过很弱…或许，因为我是个孤魂吧。”

蓝忘机的耳边有如炸开的烟火，神色不掩激动，他一下坐起来，伸手拽住金子轩垂着的手指，抬头死死的盯着，声音打颤“你…确定吗。”

他的手很暖，很软。这是金子轩的第一感觉，不动声色的抬了抬指尖，蹭过蓝忘机温热的手心，才道“确定。”

他的话里有不知味儿的苦涩，只是这人满心魏无羡，一点心思都不愿给予他。

“那他也是魂吗…如此，他…为什么他不回来找我？”

蓝忘机这番话说的委屈还有点执拗，似乎想到了魏婴那声滚，让他抓着人的手，也慢慢滑了下来。

金子轩手指紧攥，意图挽留却僵着不敢动一分一毫。他怎么会知道魏无羡在哪，问灵问的是魂，魂都问不到的…不是魂灭了就是入了地府。

金子轩手指有点颤抖的伸到蓝忘机低垂的头顶上，轻轻再轻轻的拍了拍“他…或许难言之隐，再等等，会回来的。”

金子轩给了蓝忘机一个空口承诺，唤回了蓝忘机消沉的心灵，他快速的下床披上外衫，眼里带着期待，拽住了金子轩的衣角，飞奔的朝寒潭赶去，那里空寂，问灵效果会很好。

“我问灵，你在感受。”

金子轩在他身后跟着，一人一鬼，一前一后，竟也不突兀。金子轩看着面前飘逸的背影，突然觉得如果能一直如此，跟在他身后，该多好。

蓝忘机像是找到了活下去的希望，他不住的一遍一遍的问灵，每问一次，都会扭过头期待的看着金子轩。他的眼睛亮亮的，像是镶了珍珠在里面，哪怕这亮光不是因为他，他也扬起了唇角。

他满足的看着蓝忘机的眼睛跟着他的摇头点头而失落欢喜，他竟有那么一瞬间，觉得就是因为他而变化，心里滴血的欢愉，金子轩临摹了一遍又一遍。

“他说什么？”

金子轩手指挡在身后攥紧，傲气的勾了勾唇，眼神幽暗，道“他说让你等他，他说…我喜欢你。”

他经历过爱情，他也更懂爱情，他不知道他一个孤魂野鬼配不配谈及这些，他不明白他怎么就会喜欢上一个本是毫无牵扯的人，这一切的一切好像一个写好的剧本，他只需要一点点走下去。

他太害怕了，太紧张了，连句我喜欢你也只能借着他人的名义说出来。这个话本太特殊了，终将是人鬼殊途。

蓝忘机闻言僵了一下，嘴角不住的弯起，手指紧攥，紧张的低头左顾右盼。

喜欢他…魏婴说，喜欢他…喜…是喜欢的喜…

蓝忘机努力遏制住发抖的身体，抬眼亮晶晶的看着金子轩 “可以回话吗？”

金子轩笑了笑，牙齿咬破了舌尖，没有疼痛，没有鲜血，他撒谎 “可以，不过，为了让魏无羡知道是谁回的，我需要一件你的贴身东西…”

  

蓝忘机没有任何犹豫的就拽下了身上的玉佩，塞到了对方手里，他紧张的握住衣袖，对着金子轩开口  “告诉魏婴，我…也喜欢你，喜欢…的喜欢，爱你…的你。”

金子轩看他说的前尾混乱，眼睛慌张的左躲右闪，笑着张了张嘴，无声的说了句“我也是。”

喜欢的喜欢，爱你的你。

蓝忘机最近心情尚可，因着有金子轩的左右“传话”，他对魏婴越来越放心，越来越思念。魏婴一定是有事，才耽搁了，他在等等，总会回来的。

赤鬼已经是第七次来找金子轩了，脸色也不太好，本来想着直接捉拿回去，结果让金子轩一个当值失误，会去告状给吓在了原地。

她什么也不怕，就怕别人给阎王告状，她混成这不容易啊！！

“你到底走不走，都这么久了！”赤鬼神色阴暗，本婀娜妩媚的样子也成了煞气十足。

金子轩不温不怒，依旧是那句话“再等等。”

“再等等？！你都等多久了！”赤鬼气急败坏的跺脚，对着金子轩吼道“你个小鬼知不知道你在不走是什么后果！”

金子轩一怔，看着她道“什么后果？”

赤鬼鬼差生涯头一次遇到了滑铁卢，她抿着唇，吐出一段话“你会死！灰飞烟灭的死！”

金子轩沉默了，他也是第一次听见有鬼告诉他这些，他原以为只要他不去地府，就能一直跟在蓝忘机身边，直到…皆死亡。

“还有几天。”金子轩前所未有的冷静，他知道他该走了，可是…他私心不想。

“七日。”赤鬼神色莫名，看着金子轩道。

金子轩深深吸了一口气，闭上了眼睛“再等等。”

蓝忘机心情肉眼可见的开心，让蓝曦臣不仅感叹，觉得大概是放弃了，想开了，这样也好。

次日，蓝忘机醒了个大早，冷着脸去门口找了在外面的金子轩，他现在太喜欢见到金子轩了。

“金子轩。”

从蓝忘机嘴里喊出来的名字，让金子轩浑身一颤，舌头不自觉的舔了舔后槽牙。

要命…

“我在。”金子轩笑着回他。

蓝忘机眼睛淡淡，拿好自己的乾坤袋，一眨不眨的盯着金子轩，意思不言而喻。

金子轩笑容一僵，道“你日日问灵，损害很大，而且，损害是相互的。”

蓝忘机正欲回话，一句相互的让他没在出声。

他无所谓，但是魏婴不行。

蓝忘机点头，有点低落的走了，看那个方向，大概是要去喂后山那些兔子了。

金子轩收回视线，那日蓝忘机给他的贴身玉佩还在，他手心一动，玉佩出现在手里，也许是蓝忘机贴身物品的原因，它哪怕离了七米以外也能触碰。

玉佩入手凉凉的，上面刻着蓝湛二字，是姑苏蓝氏的身份玉碟。

“给我了…就不给你了。”金子轩语音低沉，手握着玉佩一点点收紧，直到化成了粉末堆在手心。

金子轩勾起了一抹笑意，举起手心的玉佩粉末，一仰头将之塞进了口中。

这样…我也算是与你有一点点在一起…

金子轩颤抖着闭眼深深吸了一口气，天知道，我多想把你关在屋子里，每天只喂给你食物和我的谷欠念，让你不在睁眼闭眼都是魏无羡，让你的世界里面只有我一个人。等你死亡了我就死死地抱紧你，在你最后的一瞬间告诉你我有多爱你…

金子轩摸了摸湿气的眼角，用手碾了碾。

可惜了，我更喜欢你带笑，喜欢你开心，喜欢你幸福。

天边一抹云悠然而过，金子轩找了赤鬼，他跟着赤鬼来到了一处幽谷。

上座坐着一位阴气森森的鬼域使者，他是三界开外之人——罗生。

渤海之东，有大壑焉；交于等价之物，遂愿；

金子轩感叹原来这人真的存在，又欢喜自己没有白找，他坚定开口“罗生大人，我想与你做笔交易。”